[摘要]獨立書店之所以區(qū)別于傳統(tǒng)書店,是因為它超越賣書的原始功能,承載了一個立體、豐富的文化空間,大量書以外的鮮活成分充斥其間。
薦書榜,當(dāng)下成了每家書店的“標配”。一張次序分明的榜單置于店堂顯眼處,如同中學(xué)時代的考分光榮榜,高調(diào)突出店主眼里的“書籍優(yōu)勝者”。毫無疑問,對于沒有想法的“路人”顧客,這張薦書榜是個出主意的幫手,讓他們快速了解圖書行情,然后作出一個不會太離譜的購買選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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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是,薦書榜就一定象征書店的精華所在嗎?
前些天在朋友圈看到個段子,一位顧客指著某書店的薦書榜問老板:“你們?yōu)槭裁匆扑]這幾本書?”老板回答:“因為進的多!甭詭嫘χ,卻從側(cè)面道出一個事實:薦書榜難免是局限的或“別有用心”的,如果完全依賴一張排行榜看書買書,這種做法顯然不聰明,你很可能錯過了店里真正的寶貝。
我在臺北時最愛光顧一家海邊書店,因為它地盤巴掌大而聲名遠揚。老板從不寫什么排行榜,但常客個個熟悉這家特有的“玩法”:收銀臺左手邊不起眼的木質(zhì)架子,通常安放老板情有獨鐘的收藏;高處的優(yōu)質(zhì)書會多于低處;靠近喧鬧咖啡座的書架幾無上品。如此一來,每次光顧只需遵循著“隱形排行榜”覓書,我們總能滿載而歸。
這樣的“隱形排行榜”在內(nèi)地獨立書店也頻頻可見。換言之,就是店家在你逛書店的私人路線上“暗藏玄機”,引導(dǎo)你閱讀他們有心推薦的書目。書籍分類、擺放位置、更新頻率、輔助宣傳物……都是“隱形排行榜”的重要組成元素。氣質(zhì)迥異的書店,又會有截然不同的“排行”方式。書店的精心謀劃與你的腳步相互纏繞,久而久之形成個人專屬的地圖。閱讀,忽然變成一場私密的發(fā)現(xiàn)之旅。
首尾呼應(yīng):第一展臺“開門見山”,收銀臺“驀然回首”
書店進門位置,永遠的“黃金檔”席位。如今許多書店習(xí)慣擺放一張長長的展臺,臺面上鋪開2~ 4排各式重磅推薦的新書,種類不限,常為花式“拼盤”,靜候讀者第一束目光的檢閱。此處自然為“隱形排行榜”的開端。
比如三聯(lián)書店,迎面撲來的是《毛丹青散文集》《文化之旅》《書店革命》《尼赫魯世界史》《第四次創(chuàng)業(yè)浪潮》《富人的邏輯》……相鄰展臺則混合了文學(xué)、電影、教育、旅行、美食等暢銷書。書店開場戲的基本氣質(zhì)偏重文化,又頗為接地氣,貼近百姓日常。
單向街書店,以文學(xué)和社科書籍打頭陣。值得注意的是,這片“黃金區(qū)”的書面孔不算太新,甚至我看到好些幾年前就仰慕的“老朋友”,如周云蓬的《綠皮火車》、劉瑜的《送你一顆子彈》、秦邦媛的《巨流河》、許知遠的《一個游蕩者的世界》等。龍應(yīng)臺的書更是成系列“狂轟濫炸”:《親愛的安德烈》《孩子你慢慢來》《目送》……這些深受喜愛的讀物固然經(jīng)典,但必不可能出現(xiàn)在一般書店的新書推薦席。單向街書店的店員Y告訴我,讓這一溜兒“老面孔”長期坐鎮(zhèn)新書區(qū),是因為“它們的銷量實在太好,每次一進總能迅速賣掉”。
然后,與之相對的便是黃金區(qū)里的“冷板凳”。在單向街書店的第一展臺和緊挨的書架上,赫然站立著一些外國文學(xué)經(jīng)典。店員Y苦笑著指指展臺中央的毛姆的《刀鋒》:“賣不出去!彪S即又盤點起了在此地叫好不叫座的“冷板凳先生”們:“除了毛姆,還有菲茨杰拉德、莎士比亞、黑塞的書都不好賣。”
“但是,我們就是想把他們一直留在顯眼位置!”店員Y露出一絲得意的神情。大學(xué)剛畢業(yè)就選擇來單向街書店工作,懷揣愛讀書的本心,他認為自己和幾個同事在選書、排書上是有所堅持的。
若說書店第一展臺奠定了基調(diào),那么收銀臺可視作一場閱讀之旅的落腳點,一個小結(jié)。留心觀察,不少店做足了“收銀臺營銷”,比如擱一疊特別推薦的讀物,令你結(jié)賬時驀然回首,回味一番書店的余韻。文藝小資范兒濃郁的庫布里克書店,收銀臺旁色彩斑斕,是《新視線》《悅食》《新知》《文具手帖》《聯(lián)合文學(xué)》等雜志;單向街書店則只有一個簡練的“休止符”——余秀華詩集《我們愛過又忘記》。詩集,素來是單向街的尾音。
書店的“一首一尾”相互呼應(yīng),勾勒出“隱形排行榜”的大致輪廓。
不問銷量,讓偏愛的書和讀者反復(fù)相遇
書的分類和擺放,決定了一家獨立書店的氣質(zhì),以及讀者的消費體驗,是“隱形排行榜”的關(guān)鍵元素。
這個話題在知乎上曾引起討論,一位頗有研究的網(wǎng)友說:“獨立書店不是圖書館,做不到海量的藏書,也無法按照標準的圖書館書籍分類方法來操作。所以一定要有自己的特點,在藏書有限的前提下確立自己書店的定位,以何種風(fēng)格為準,又以何種書籍為重點!
個性鮮明到讓你念念不忘的獨立書店,分類絕不會太寬泛,而它每個現(xiàn)有的類別定能挖得精細、透徹?zé)o比。
今年25歲的中學(xué)教師寧怡酷愛電影,她時常混跡于東直門當(dāng)代MOMA,因此自然成了庫布里克書店的老顧客。她覺得,庫布里克書店的書籍分類和擺放,形成一種“專業(yè)感很強的文藝風(fēng)格”。書店進門左手邊是占據(jù)整面墻的外文書,正前方為港臺書,這片區(qū)域深得寧怡歡心,她總要在此認真看看外國攝影集、畫冊,翻翻臺灣文學(xué)雜志《INK印刻文學(xué)生活志》,還有聯(lián)經(jīng)出版社、麥田出版社的新書。
繼續(xù)往里走,依次是文學(xué)、哲學(xué)、歷史、宗教、政治、藝術(shù)、電影、戲劇、詩歌等類別。寧怡認為,書店不負頭頂著美國導(dǎo)演Stanley Kubrick之名,電影類書籍的呈現(xiàn)很出色,該類別細分為電影評論、電影劇本、電影學(xué)、導(dǎo)演故事等,足夠喂飽她這樣的電影愛好者!昂玫臅瓴槐匕_萬象,只要能真誠奉上基本有價值的書就行!
期待讀者接觸怎樣的書中世界,便會如何調(diào)整書的類別、位置。這番個性化掌控使逛書店多了幾分發(fā)現(xiàn)的樂趣。我曾在香港銅鑼灣驚訝地看見,某書店任性地把臺灣作家舒國治的作品掛滿一墻,令我錯以為走在臺北街頭。
單向街的店員Y也向我提起類似的“任性”。早先店里的臺版書只占據(jù)展臺上的窄窄一排,最近他們重視有加,將進門那面墻的五六排書架都擺上臺版書籍!澳壳翱翠N量不算很好,但我們也不會改變啦!”如此篤定,顧客很難不感受到這伙人的誠意吧。
“花式”重點突出某些書,亦是書店“隱形排行榜”的體現(xiàn)。
有些書會在讀者的游覽途中重復(fù)出現(xiàn)。我在單向街書店看到《電影審查》一書,既端坐在門口的新書推薦區(qū),又赫然躺在“生活休閑”類展臺。
有些書則牛氣沖天地當(dāng)著“釘子戶”。中國人民大學(xué)碩士生南木,大學(xué)一有空閑就泡在萬圣書園。他印象極深的是,以前萬圣顯眼處擺過一本蘇聯(lián)作家亞歷山大·索爾仁尼琴的《古拉格群島》,久久不曾被替換。南木說:“透過對一本書的推崇,足以看出一家書店的底色和品位!
輔助宣傳品“神助攻”,為書無聲搖旗吶喊
獨立書店之所以區(qū)別于傳統(tǒng)書店,是因為它超越賣書的原始功能,承載了一個立體、豐富的文化空間,大量書以外的鮮活成分充斥其間。它們獨立存在,同時又緊密服務(wù)于書的主體,甚至也構(gòu)成了書店“隱形排行榜”的元素,為書籍無聲地“神助攻”。
圖書海報是三聯(lián)書店里相當(dāng)鮮亮的景致。整個一樓店堂頭頂繽紛一片,五顏六色、款式繁多的圖書海報恍若云霞浮動于屋頂上,無疑極富感染力。《張充和詩文集》的海報上,一行娟秀朱紅字跡“彩云明月駐荷珠”,配以清雅的水墨背景,意境悠遠,一如張充和“詞旨清新,無纖毫俗塵”的古體詩詞。又如近期火爆的燒腦作品《S.》,墨黑交織著幽藍的海報底色,令人神秘感頓生,加之《紐約客》“此生見過最美的書”推薦語,輕松點燃了讀者的好奇心。若抬頭偶遇一張可心的海報,豈能不萌生從書海搜羅出來的念頭?
有的書店則偏好更含蓄的表達方式,將書中文句摘出,涂鴉成紀念手提袋、店墻畫框或落地窗上雋永的裝飾畫。鐘愛的書籍,自然幻化為書店風(fēng)景的一部分。
“隱形排行榜”的“神助攻”選手,除了實體輔助宣傳物,還有官方網(wǎng)站、微博、微信公號這些新媒體里藏匿的心思。蒼白直接的薦書榜早已“out”,書店的新媒體平臺懂得貼合年輕一代的傳播心理,他們不去堆砌廣告詞兒,而是把好書精華轉(zhuǎn)變?yōu)橐粋動人、易讀的人間故事,先讓讀者激發(fā)出共情,對書的況味清晰可感,從而毫不刻意地走向原著里的天地。
不過話說回頭,每家書店的“隱性排行榜”,手段終究只是錦上添花而已。體悟到書店的品位與誠意,才是這個時代讀者的期許所在吧。(文/沈杰群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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